《吉祥如意》火了！

自1月29日上映后，媒體上，鋪天蓋地的都是《吉祥如意》的報道，應(yīng)接不暇。一時間，《吉祥如意》風頭盡占，大鵬一躍成為最炙手可熱的導(dǎo)演。

在這部電影中，大鵬放棄了熟稔的喜劇題材，將鏡頭對準了現(xiàn)實生活，用極具沖擊力的半紀錄形式，講述了一個真實的故事。正如管虎導(dǎo)演的評價：“真實的力量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?！贝送猓都槿缫狻芬?.1分的超高口碑在中國電影“反類型化”的道路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，恰如陳思誠的評價“在去市場化方面，大鵬走在了很多人前面?！?/span>

大鵬的身份反差、《吉祥如意》的真實故事以及中國人共有的鄉(xiāng)土留戀、家族情感一同構(gòu)筑起影片獨特的文本體系，在中國電影史上形成了一道少見、獨特但精彩異常的風景。

眾所周知，《吉祥如意》的雛形是此前大鵬執(zhí)導(dǎo)的短片《吉祥》，大鵬用類似于紀錄片的形式講述了中國舊式傳統(tǒng)家庭在老人故去后的消解和迷失。短片以三舅為線索人物，串聯(lián)起“母親的葬禮”和“年夜飯的爭吵”兩部分。前半部分是家族消解的原因，后半部分是結(jié)果，期間穿插著眾多東北鄉(xiāng)村生活的空鏡。

戴錦華曾言“空間是電影永遠的主角”，《吉祥如意》將敘事空間放在了一個普通農(nóng)家院里，其中承載著這個普通東北家庭的一切喜怒哀樂。

影片開場，搖晃的手持鏡頭中，一位老人抽著煙徐徐走來，口中牙所剩無幾，手中的煙亦如此。鏡頭拉遠，路上鋪滿厚厚的積雪，他走進屋里，鏡頭跟隨著他，掃過窄庂的平房、舊式灶臺、布滿油煙的廚房、老舊的家具。一位中年婦女在廚房操著東北口音打電話，內(nèi)容有關(guān)于母親的病情。熟悉又陌生的空間，似曾相識的生活場景，一瞬間將觀眾拽回到故鄉(xiāng)，營造出一種游子出門在外，突然歸家的氛圍，有關(guān)故鄉(xiāng)的記憶開始蘇醒。

空間藝術(shù)的魔力在《吉祥》里展現(xiàn)得淋漓盡致，其中采訪的鏡頭設(shè)置頗具匠心。被采訪的家人在鏡頭前，他們的身后是聯(lián)通兩個房間的房門。觀眾可以看到另一個房間的場景，仿佛人物是從生活中剝離出來，與觀眾（此時由鏡頭后的導(dǎo)演來代表）進行對話。這種設(shè)計不由得讓人想起《公民凱恩》中那個經(jīng)典的景深鏡頭。在這樣的運鏡下，《吉祥》回歸到了電影的本體——安德烈·巴贊所提倡的紀實本質(zhì)。雖然房間割裂的，但卻呈現(xiàn)出了一個完整、真實的空間，增加了影片中的沖擊力。

此外，大鵬在片中添加的“故土”元素與空間表現(xiàn)遙相呼應(yīng)，更加深了影片來自于“真實”的厚重感。俯拍的柞樹村在白雪皚皚的覆蓋下，靜謐而深沉，偶有裊裊炊煙，這是絕大多數(shù)中國人對于鄉(xiāng)村的印象，也是大部分身在異鄉(xiāng)的人關(guān)于家的回憶。再比如，破敗的木質(zhì)大門上嶄新的門神畫傳達出兩個信息：一是空間上，回到了家；二是時間上，“過年了，該回家了”。在時空上，大鵬不斷傳達著“回家看看”這個隱含信息，猶如反復(fù)吟唱的家鄉(xiāng)的歌謠，縹緲、含混，一經(jīng)奏響，觀眾即能讀出鄉(xiāng)愁。

誠然，《吉祥》所講述的故事是動情的。姥姥的去世讓每個人都意識到遲早要經(jīng)歷的離別；三舅的人生無限唏噓，觀眾想到他的未來，如鯁在喉，卻又被無力感所壓垮。這些情緒是故事本身所帶來的，生死離別引人流淚，人生不幸讓人感慨，這是生活本身的感染力，不是大鵬的力量，或許動人但并不一定能引起全員共鳴。并不是所有人都經(jīng)歷過生死，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一個智力退化的舅舅。

大鵬透過《吉祥》所傳達的對家的思念才是打動所有人的原因?！都椤凡粏螁问且粋€東北家庭的故事，而是華夏的集體記憶。回家團圓是中國人的“集體無意識”，刻在骨血中，親情則是中華民族的情緒底色。

這些記憶、情緒在東北這片土地上生根發(fā)芽，伴隨著影片《吉祥》成長為蒼天巨木。所以即便未見過漫天大雪的南方觀眾、未經(jīng)歷生死之別的年輕觀眾等群體依然能理解影片中“家”的含義，依然能理解大鵬在片中藏起來的那份即將噴涌而出的濃烈鄉(xiāng)愁。

空間的魔術(shù)仍在繼續(xù)，影片過半，三舅吉祥走向觀眾，鏡頭向后拉，退出銀幕，觀眾看到了電影院?！都椤酚晒适伦兂闪苏诜庞车碾娪?，似乎是戲中戲的套層結(jié)構(gòu)，這形成了一種間離效果讓觀眾從剛剛的情緒中稍有抽身。

“你為什么拍這樣一部短片？”

這是資料館放映當日主持人提問大鵬的問題，也被剪到了影片中，成為所有人的疑問。剛從情緒中抽離的觀眾，又投身到另外的故事中——《如意》。

《吉祥》采用了半紀錄的拍攝方式，而《如意》一層一層抽絲剝繭般將《吉祥》剖開展示在觀眾面前，這也是大鵬對自己的情感、對自己家庭故事的剖析。勇敢、殘忍、真實且富有魅力。

《如意》是用純紀錄的方式拍攝的，真實的力量再次被放大。有趣的是，在《吉祥》中，大鵬的鏡頭在極力克制，他沒有表達任何觀點和評價，只是紀錄。在《如意》中，我們看到了大鵬的情緒。比如姥姥的葬禮上，燒紙的火盆熊熊地燃著，《吉祥》和《如意》中都有這個鏡頭，而后者的鏡頭變慢了，火焰跳躍著似乎在說著不舍。

還有一個鏡頭尤其值得揣摩，在年夜飯上，家人因“三舅如何照顧”的問題爆發(fā)了激烈的爭吵，正如《吉祥》中展現(xiàn)的，事態(tài)失控了。在《如意》中，大鵬要求關(guān)機，趕走了攝制組，試圖調(diào)節(jié)親人的情緒。有部攝影機來到了“兩個麗麗”的房間拍下了有趣的一幕，現(xiàn)實生活中的麗麗刷著手機，另一側(cè)扮演麗麗的劉陸已經(jīng)深陷到整個事件中，面目凝重，神態(tài)疲憊，背景音是家人依舊劇烈的爭吵。或許正如小叔所言，麗麗離開家的時候還很年幼，十年的缺席和沉重的生活負擔讓她沒有精力思考父親的未來，她的“局外人”身份更多的是現(xiàn)實無奈所帶來的尷尬。總之這個被鏡頭保留了下來，它將現(xiàn)實中存在的角色和扮演的角色雜糅在一起，兩者的情緒又形成了一個錯位，觀眾仿佛聽到了一生嘆息。

《如意》是對《吉祥》的拆解、批注，也是大鵬與姥姥的告別。在影片的最后，拍攝結(jié)束的大鵬在回京的車上疲憊地睡去，穿插剪輯了種種回憶的碎片：他和劉陸說想拍姥姥過年的一天，想拍“天意”、拍攝中的意外、姥姥的葬禮……最后，鏡頭回到十幾年前。彼時，大鵬剛開始北漂，那年回家過年，他手中的DV在拍攝三舅。然后，姥姥從門外進來，和藹慈祥。大鵬告訴姥姥，他從北京帶來了新年的貼畫，姥姥笑瞇瞇地一邊念叨著“這個好”，一邊拉開了屋門，喜慶的“吉祥如意”映入觀眾眼簾……

“你為什么拍這樣一部短片”的問題也得到了回答，不過是觀眾自己替大鵬的作答。有的觀眾看到了大鵬家里的故事；有的觀眾看到的是自己的人生；有的觀眾看到了鄉(xiāng)愁、看到了舊式家族的消弭、看到了城市和農(nóng)村的割裂、看到了“吉祥如意”。而對于大鵬來說，《吉祥如意》是為了彌補沒有見到姥姥最后一面的遺憾，是一場隆重的告別。

在《吉祥》獲獎后，大鵬曾經(jīng)表示：這部影片的素材在剪輯的時候，讓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情緒崩潰，需要看心理醫(yī)生。首映禮當天，有人問大鵬“您從那些情緒中走出來了嗎？”大鵬頓了一下，淡淡的說“這是我人生的一部分，我不可能從中走出來，只能淡淡釋然，可能影片上映后，這種情緒又濃烈了，不過我和姥姥說了再見?！?/span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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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阿遙 來源/導(dǎo)演幫（ID：daoyanbangwx）

原文：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s/B06Aio9IwZ4oS5VByDZ8ow